病人的名字我不記得了,只記得她37歲,沒有結婚,自己生活。一天在拿東西時,突然跌到,然后就站不起來了——右側肢體不會動了。
病人被送到協(xié)和醫(yī)院急診科,經診斷,發(fā)現(xiàn)左側大腦里面有一個“占位性病變”,也就是說,病人腦袋里面長了一個不該長的東西。是什么還需要進行檢查確定,但手術可能是必須的。
檢查需要時間,而病人和家屬不能忍受這“漫長的等待”。病人的弟弟忍不住了,責問醫(yī)生為什么不能抓緊檢查,盡快手術。通過漫長的溝通,家屬終于“認可”了我們的安排,因為手術前的準備是安全所必須的。病人的媽媽為了緩解兒子與醫(yī)生之間的僵局,出來打圓場,說:“你們不知道,我姑娘見到你們穿白大衣的就哆嗦。”
“為什么?”我問。
“她害怕。”
她害怕什么?也許是手術,也許是死亡,也許是……
為了弄清楚她的想法,下午我穿著白大衣來到了病人床前。
她在睡覺,媽媽在床邊陪著。見到我來,媽媽把病人叫醒。我看著她沒說話。她也看著眼前這個讓她感覺莫名其妙的醫(yī)生。
我終于開口了“你怎么不哆嗦呀?”
她問:“我為什么要哆嗦?”
“你媽媽說你見到穿白大衣的就哆嗦。”我的話沒有讓她哆嗦起來,倒把她的眼淚勾出來了。
“你們護士說,如果我不好好治就該癱了……”
我知道她怕什么了?墒,作為醫(yī)生的我怎樣回答她扔給我的問題——如果不好好治就癱了。
我既不能直截了當?shù)胤穸ㄗo士的話——因為護士一定是好心,希望她好好治療。我也不能直截了當承認護士的話——因為那將打破病人和家屬的希望,而且手術后也許病人真的可以恢復。單純的安慰更是無用的,因為她已經“癱”了。古人說過:“錢少莫入眾,語輕莫勸人”。
于是,我問病人:“護士真的是這樣說的?”
“是呀。”
我說:“那護士真的很關心你。想知道護士怎么關心我嗎?她們說‘主任,如果你十天不吃飯準餓死’。”
我說:“你看我餓死了嗎?我不但吃飯,而且一日三餐,有時候還加個夜宵什么的。我這不是越來越胖了?不但我沒餓死,倒把她們氣死了。”
在場所有的人,包括病人和她媽媽都笑了。
我沒有正面回答病人的問題,但是我相信她的“問題”解決了。因為這是一個對稱的句子:如果不好好治=如果不吃飯,就癱了=準餓死。但是,我吃飯了,沒有被餓死。那么,你好好治……
氣氛變得輕松起來,她媽媽又說:“昨天晚上做了一個夢,夢到做手術,死啦。早上醒了就哭。”
我立即接著說:“好呀,中國人說夢是反的。我最怕夢見發(fā)工資,只要夢到,股票準跌(其實我根本就不炒股)。”
大家又是一陣笑聲。
她終于要進手術室了,頭也剃成“和尚”的模樣。我再次來到她床前,豎起大拇指,說:“挺帥!”
“別逗了,還帥哪?!”,她用左手胡擼著光光的頭。
“還會長出來的。”我說“聽說你會做面條?”
“誰說的?”
“別管誰說的,你會不會吧?”
“還可以吧。”
“怎么樣,出院后請我一頓?我管了你這么多天,你也不好好感謝感謝我?”
她干脆地說:“那沒問題,甭說一頓,多少頓都行。”
我說:“好,一言為定。你家在哪兒?”
“方莊。”
我沒有問她的具體住址,也不可能去吃她的面條。她會不會做面條其實我也不知道,也沒有人告訴我。但我想一個獨自生活的女子,總應該會做飯吧?但是,我的要求傳遞給她一個信息——她將要回家請一個醫(yī)生吃面條。
如果她能請,她必須能回家而且能活動。
如果她能回家,她一定安全出院。
如果她安全出院,一定能安全地下手術臺。
……
只有她出院,頭發(fā)才可能長出來。
這一切的對話都只告訴她一點——手術會是安全的,不用擔心,但我沒有直接表達。
如果我這樣安慰她:“不用怕,大多數(shù)手術都是安全的,成功率99.9%.也不用怕疼,手術是打麻醉的,你不會疼。醫(yī)生就是在你頭上開一個口,去掉一塊骨頭,把里面的東西取出了再蓋上,然后給你縫起來……。”
如果你是病人,聽到我我這樣的“安慰”會什么感受?我相信,真的這樣,病人在手術室里面一定又會哆嗦起來。
下一條·一個患者的微笑和激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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